20191212日           攝氏20

台北市中山北路二段89       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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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人的工作時間為何有增無減

      這是現代社會很弔詭現象。科技日新月異,電腦、智慧手機、電郵、網路,絕大多數資訊與通信科技的發明全為了節省時間,提高生產力,增進人類的福祉,創造美好的未來,但現代人的工作時間有增無減。

      農業時代沒有標準工時的觀念,農忙農閒,完全根據季節更迭、天氣變化和農作物的生長週期。但是工業革命開始後,從英國到世界各個角落,工廠林立,工作從戶外移至戶內,不受天候限制,加上工廠主與勞工的利益對立,才建立了每天標準工作時間。

      十九世紀初期,歐洲工廠的工人每週工作長達60小時,工作條件極為惡劣,甚至僱用大量童工,直到政府介入後工時才逐漸降低。工時能夠減少,科技的進步當然是重要的助力,否則降低工時與提高工資兩者無法同時發生。到了1920年代,大部份歐洲工廠每週工時已降至40小時。

      許多人認為,經濟大蕭條持續,19世紀的繁榮已經成為過去,前景一片黑暗,至少英國經濟的未來是黑暗的。但是凱因斯的文章開頭便指出,這種想法徹底錯誤。

       直到21世紀初的一百年間,受惠於技術進步與資本累積,平均每人所得穩健地增加,民眾的生活一定會過得比1930年代富裕。凱因斯如此樂觀地陳述他的預言。自有歷史紀錄的紀元前2000年開始至18世紀初,即至1700年左右,技術進步的步調緩慢得教人驚訝。但是,自18世紀開始便高速進展的技術進步,會一直持續至今後。

      在這樣科技萬能、希望無窮的時代背景下,凱因斯在1930年發表了一篇文章:〈我們後代的經濟前景〉(Economic Possibilities for Our Grandchildren),文中充滿樂觀的展望。他預測人類在一百年間,也就是大約2030年,所有的經濟問題都獲得解決,人類的經濟水平有八倍之高,一個人每週只要工作15個小時,就能滿足「老亞當」(old Adam,凱因斯的用語)的生存基本需要。  

      除了技術持續進步,資本也持續累積。在這方面,「利率」奏了大功。借錢時,債務依「複利」如「滾雪球」般的規模膨脹。生活於長期零利率,甚至連「負利率」都登場的時代,我們或許幾乎快要忘記利率的威力。然而暢銷書《二十一世紀資本論》的作者皮凱提卻強調,利息所累積的資產將導致財富分配不均。而凱因斯終其一生也重視「利率的威力」。

      為了說明這一點,凱因斯在小論文中列舉英國所擁有的海外資產為例。1930年,英國保有海外資產餘額40億英鎊。這筆資產源自1580年法蘭西斯,德瑞克艦長擊退西班牙無敵艦隊,由西班牙奪走4萬英鎊,以年利率3%增殖,一路膨脹至40億英鎊。這就是所謂的「資本的累積」。即使利率只有2%,一百年後的資本也會變成七五倍。

      受惠於技術進步與資本累積,先進國家一百年後的生活水準,別說提升四倍,八倍都有可能吧。只要在不爆發大規模戰爭,人口不出現爆炸性增長等條件之下就有可能,凱因斯如此作出結論。針對「不爆發大規模戰爭」這一項假設條件,結果不到十年,1939年歐洲就爆發第二次世界大戰,背叛了凱因斯的假設。不過,總之,凱因斯當時是為一百年後的世界描繪了樂觀的光景。

      一百年後的「富裕社會」,究竟是如何的社會呢?凱因斯說,人類的需求(needs)有兩種類型。一種,是無論周遭他人的狀況如何,大家都必須而想要擁有的商品或服務。生存所必須的食物或能遮風避雨的家屋,當然是這一類需求的典型代表。另一種,是為了在與他人比較時獲得優越感而想要擁有的商品或服務,屬於相對性的需求,有一個詞很適合形容,即深不見底。姑且撇開這種需求不論,許多商品或服務的需求其實還是會逐漸達到飽和。與其大量供應需求會飽和的商品或服務,民眾一定會更想把時間與精力花費在實現「非日常」的目的。話說凱因斯所預想的一百年後的世界,民眾只要每週工作五日,每日工作三小時就足夠。

      然而這樣的社會必然會產生「倦息感」。凱因斯早就目睹1920年代的英國與美國,發現某些「有錢又有閒的官夫人」,因為手邊擁有多到幾乎是過剩的金錢而迷失人生目的,因為閒暇時間太多而萌生倦息感。若要人生不陷入這種狀態,人生所應追求的「非經濟」目的是什麼呢?對於年輕時代曾與「布倫斯博理文團」(Bloomsbury Group)的藝術家交誼的凱因斯而言,答案是「藝術」。無論答案為何,總之,在即將實現於一百年後的21世紀初的富裕社會中,「經濟」或許會在人類歷史上首次淪落至第二順位。那真是太棒了!凱因斯的小論文以這句話作為結語。

      結果,凱因斯的預言並未實現。關於每日工作三小時,每週工作十五小時的勞動條件,不要說現在,將來恐怕也不可能輕易實現。這在發展中國家是無庸置疑的,就連在先進國家,「貧困」也依然存在於現實之中。目前,經濟對我們而言,依然是重大的問題。

      凱因斯顯然錯了,而且錯得離譜。當今全世界法定工作時間最短的法國,每週都還要工作35個小時,遠超過凱因斯預測的一倍。不過經濟學者的預測本來不必當真,他們一向這樣自我解嘲:預測人人會做,只有經濟學者能解釋為何預測沒有成真。

     英國學者羅伯特(Robert)以及愛德華﹒史紀德斯基(Edward Skidelsky)父子在2012年出版的《多少才滿足?》,這本書便嘗試提供一個解釋。他們認為有兩個因素,阻擋了凱因斯的預測成為事實。

     一是凱因斯假設人的生理、心理需要有個上限,抵達了上限,人便感覺滿足,不必繼續用消費來餵養人的需要。在這個前提下,生產力提高,工作時間自然減少。凱因斯顯然不是心理學者,他不知道人的心理因素——例如羨慕、嫉妒和恐懼——擁有取之不盡的加速度,永遠會跑在物質的進步之前。

     另一個原因則是經濟體系各個個體(個人、公司、國家)彼此間無可避免的互動關係(史紀德斯基用的字眼是power relationships)。

     不幸的是,這種關係在現代資本主義的現實結構中,越來越以競爭為主調。

     可不是嗎?當全球年輕世代的失業率屢創新高,社會新鮮人僥倖獲得一個機會,唯恐從指縫間流逝,誰敢不賣命表現?

 

資本主義盛行,工資工時環環相扣

      當科技逐漸鯨吞蠶食人的工作機會,景氣雖然復甦,失業率仍然令人觸目驚心,哪個職場人不戒慎恐懼,努力證明自己任勞任怨、薪價比不遜於機器人,制約反應般地自動加班?

    當停滯不前的工資趕不上物價指數,房價卻仍然不斷飆高,薪水階級增加工作時間是不是別無選擇的選擇?

    當職場的升遷機會越來越少,升遷後的回報卻越來越高(例如1970年美國CEO的薪資是一般工人的30倍,40年後的今天是263倍)。職場如競技場,每個人為大獎所激勵,誰不樂於工作,拚死效命,爭取脫穎而出的機會?

    當公司與公司在自由市場上做生死存亡的競爭搏鬥時,數目較少的員工每人工作較長的時間,和相反的多員工短工時,何者更能呈現經營績效?當營業額與員工人數比(revenue per employee)被視為關鍵績效指標,經理人是否更義無反顧地賠錢裁員、賺錢也裁員(沒被裁員的員工於是自動延長工作時間),然後心安理得地去領取那隨職位升遷而巨幅放大的獎品?

    當先進國家以追求GDP成長、提高生產力為政策指南,政治人物仰仗巨額金錢捐助以挹注龐大的競選經費,開發中國家又各自使出渾身解數、打造優良的投資環境,企圖加速GDP成長,如何能產生有效對策來逆轉非法定的工作時間不斷增長?同時又如何能降低法定工時?

     高失業率,M型社會,低階薪資停滯高階收入瘋漲,和不見縮短只見增長的工作時間如是因果循環,環環相套,這是一個全球結構性的問題,越資本主義化的國家,問題越嚴重。

 

本文參考書籍:

 

A:《小國大想像》(遠流出版),授權轉載。作者為矽谷 Acorn Pacific Ventures 創投基金共同創辦人,著有《小國大想像》及《錫蘭式的邂逅》二書。

 

B:國家圖書館出版品預行編目資料人工智慧時代人口經濟的危機和轉機/吉川洋著;黄郁婷譯.-初版.-新北市大牌出版:這足文化發行,2017.11譯自:人口と日本経済:長寿,イノベーション,経済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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